「彈得還可以吧?」我把手機的碼表關掉,因為連三分鐘都不到,手就完全緊繃了起來,根本沒辦法彈琴,大概只彈了兩分鐘左右而已。
「爛透了。」賴家瑩說完,笑了出來。
「啊?」我很傻眼,這大概是除了在華沙比賽那次以外,第一次被說彈得很爛。
「一首歌都沒彈完,當然是超爛啦~」賴家瑩聳聳肩。
「…好吧。」我嘆了口氣,有點挫敗。
雖然其實算是預料中的事就是了。
「所以你今天跑去哪裡?」賴家瑩用肩膀撞了我兩下。
「我去找我以前的鋼琴老師。」我頓了一下後說:「剛好今天是她女兒的班級有表演,就一起去了。」
「齁~去泡妞的哦~」賴家瑩瞇著眼睛看著我。
「才不是,那是很久以前就認識的了,大概就像是妹妹那樣子吧。」
「是齁~」賴家瑩看了看手錶後說:「快晚餐時間了耶,你吃了嗎?」
「還沒。」我搖搖頭後說:「要一起出去吃嗎?妳有想吃什麼嗎?」
「嘿嘿,那我來翻看看你冰箱裡面有什麼。」賴家瑩二話不說捲起袖子,走向我的冰箱。
「妳該不會是想做菜吧?」我跟在她後頭,從冰箱裡拿了一瓶水出來喝。
「當然囉!」賴家瑩指了指冰箱裡頭的牛皮紙袋說:「為什麼你紅豆餅沒吃完?」
「…一百塊錢的紅豆餅可不是說吃就吃得完的啊。」
「好吧。」賴家瑩邊翻著冰箱邊說:「你這裡面好多食材哦,有青菜有魚還有肉耶,真是看不出來你是那種會下廚的人。」
「那都是曉惠買的。」我說,其實我會下廚,但是因為一個人住,煮東西實在是太麻煩了,所以就算有下廚的時候也都是曉惠帶著小楓來的時候。
「沒關係。」賴家瑩隨手拿了一把青菜、蘿蔔後看著我。
「怎樣?」我皺著眉頭。
「我就把第一次下廚獻給你吧!是不是該感動一下啊?」賴家瑩指著我的鼻子。
摁,有個除了媽媽姊姊以外的女人願意煮飯給我吃,我相當感動。
可是她說,這是她第一次煮飯,確定是可以吃的嗎?
「第一次下廚?」我有點驚訝。
「對啊。」賴家瑩笑嘻嘻地指著餐桌說:「你去那裡坐著等!」
「等等,妳確定妳煮出來的東西可以吃?」我試圖阻止她。
「不能吃你也要吃下去。」賴家瑩瞇著眼睛,賊賊地笑著說。
我嘆了口氣,走到餐桌邊點了根菸。
真是奇怪的女孩子啊,明明才認識幾天而已,卻好像認識了很久一樣。
開朗、活潑又任性,卻不會讓人討厭呢。
「欸!老蘇!」賴家瑩叫著。
「…誰是老蘇啦!」我白眼。
「哈哈,誰叫你大我兩歲。」賴家瑩笑了笑,指著客廳桌上說:「我在你客廳有放一首曲子的譜哦,你有空可以試彈看看。」
「哦?」我走到客廳去,把譜拿了起來,沒有標上曲名,所以不知道是什麼曲子,稍微瞄了一下,前面的音符似曾相識,但是後半段的曲子我並沒有印象。
「看得出來是什麼嗎?」賴家瑩炒著菜,下鍋時的逼啵聲讓我很擔心廚房會被燒掉。
「不知道,我想我應該沒練過這首歌。」我把譜放了下來,轉頭問:「妳沒事吧?要不要我幫忙?」
「你先去彈看看啦。」賴家瑩叫了一聲後說:「今天是我跟廚房的戰爭!你不要插手。」
「哦…好啦。」我拿著譜回房間,然後轉頭提醒她:「滅火器在大門口旁邊哦。」
然後換來她狠狠地轉頭一瞪。
真是的,我也是出自於好心啊。
而且這裡是我家啊,被燒掉沒地方住的人是我啊。
坐下鋼琴台,將譜架在譜架上。
彈了不到幾節,我便知道這首曲子是什麼。
Melodies of Life,跟Sleepless City Treno一樣,都是出自於由遊戲FINAL FANTASY IX的音樂。
只是賴家瑩給我的這曲子的譜是純鋼琴版本的。
我猜,她大概知道我以前曾經彈奏Sleepless City Treno,而在比賽中贏了范鈴亞,所以猜測我可能很喜歡FINAL FANTASY IX這款遊戲吧?
其實我根本沒有玩過這款遊戲,喜歡玩這款遊戲的是當時曉惠的男朋友,而他剛好有買原聲帶CD,我就借來聽了而已,聽一聽因為很喜歡裡面的幾首曲子,所以其實當時我自己有特別去買光碟回來,慢慢聽,然後把幾首鋼琴主奏伴奏比較明顯的曲子的譜寫出來。
我站了起來,走到我那放買了樂譜的櫃子,拿出一本有點殘破的樂譜筆記,那是以前我專門聽歌然把音樂的邊譜寫下來的筆記。
筆記上的灰塵被擦拭過,因為很久沒有碰過了,照理說上面應該是積了一層可觀的灰塵才是。
翻到大概三分之二的厚度,那是有做筆記的最後一頁,而那是一首沒有完成的歌,Melodies of Life。
那年我十七歲,再把這首歌的樂譜邊聽邊寫,大概寫出了三分之一的程度時,我便到了華沙比賽了。
然後從華沙回來後,我就再也沒有在家裡面碰過鋼琴,更別說是這本筆記本了。
「…」我沒有說話,看著正在跟鍋鏟戰鬥的賴家瑩。
我猜,她今天來我家後,發現我不在家,便在我家隨便翻翻看看吧,然後順便幫我整理一下我的樂譜吧?
又或者那天她幫我整理完鋼琴,順手看了我的樂譜,而翻到這本筆記,然後發現這殘缺的樂譜所以決定幫我補上?
又或者,這一切只是剛好?
「欸!可以吃飯了!」賴家瑩在外面叫著。
「哦,來了。」我懷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了出去,看她剛剛那樣子的煮菜方式,沒把菜弄到焦掉才奇怪。
「看不出來妳炒出來的菜還人模人樣的。」我走到餐桌旁邊,拉開了椅子坐了下來。
「嘻嘻,是吧!」賴家瑩沒有坐下來,而是走到客廳的門口邊說:「好啦~那我要回去啦!」
「啊?妳不留下來一起吃嗎?」我有點訝異地指著餐桌上的菜色問。
「拜託,我都說我是第一次煮飯了,哪敢吃啊!」賴家瑩吐了吐舌頭後說:「而且我要準備搭車回學校啦~」
「那我送妳回去吧?」我站了起來。
「你!坐下!」賴家瑩指著我,然後接著說:「本姑娘煮的菜就是要趁熱吃才好吃啊!」
「…」我有點無奈地坐了下來。
「好啦,我要準備回去了,掰掰~」賴家瑩開心地揮著手。
「等等,我有事情想問妳。」
「摁?」
「為什麼妳會那麼積極地要我回去彈琴?」我問,這件事情我一直很好奇,畢竟坦白說我已經七年沒有碰過鋼琴了,就算不回去彈琴,應該也對她的生活完全沒有影響才是。
「因為我想聽啊!」賴家瑩想了想後說:「我希望你可以再一次彈出那五彩斑斕的音符。」
「所以妳就這麼積極?」我苦笑了一下後說:「還真是隨心所欲的一個人啊。」
「當然囉。」賴家瑩聳聳肩說:「因為我的人生已經沒有時間讓我後悔了。」
「……」我沒有說話,揣測著她這句嚴肅的話後面的意義。
「你的人生也是啊!不要再後悔了!」賴家瑩笑嘻嘻地指著我說。
她是指我不再彈琴這件事情嗎?
看著賴家瑩步出了大門,大門被她關上。
夾了塊煎地滿漂亮的魚肉。
摁,好甜的魚。
*** ***
「所以你現在練得如何?」陳定坐在我對面,嚼著牛排說。
「痾…其實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越來越力不從心的感覺,因為不管我怎麼練習怎麼想辦法去克服,最久最久,也只能彈到三分鐘左右。」我有點無奈地舉起左手。
「怎麼會這樣?從你辭職那天開始,都已經過了快一個月了耶。」陳定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由於從我辭職那天開始,我跟陳定雖然偶爾會在電話中有所聯繫,但是都一直沒有機會碰面,於是今天我們兩個就約出來吃個晚餐,順便聊聊一下雙方的近況。
「我也不知道。」我聳聳肩,喝了口紅茶。
「你這樣子來得及回去比賽嗎?」陳定問。
「痾…基本上如果可以克服掉彈到一半手會抽痛的問題,回去比賽我想是沒問題的,畢竟距離華沙蕭邦大賽還有將近一年的時間。」我嘆了口氣後說:「而且在這個月的練習裡面,我覺得我的基本功並沒有退步多少。」
「…其實你十七歲後雖然說不彈琴,但是都在家偷偷彈琴對吧?」陳定挑眉。
「才沒有。」我嘆氣。
「不過那個最重要的問題還是要克服啊,畢竟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把整首歌好好地彈完,不然一切都是白費功夫。」
「摁…」我點點頭。
「你要不要考慮去看心理醫生?」陳定叉了塊牛排送進嘴裡後說:「畢竟我也覺得你那是心理因素造成的。」
「我有去看啊,可是好像沒什麼用。」我嘆氣。
賴家瑩大概兩個禮拜前硬拉著我去看。
但是我覺得好像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用。
「畢竟你自己走不出來,別人再怎麼拉你也是沒有用的。」陳定的表情很有趣,好像在想什麼有趣的東西。
「你在想什麼?笑得有點奸詐。」我看著他說。
「我在想你前陣子在電話裡面跟我提到的那個很奇怪的女孩子。」陳定笑了出來後說:「怎麼樣?進展得如何?」
「什麼進展得如何?」我皺眉。
「感覺你對那女孩子滿有興趣的啊!而且她對你也很好,不考慮追她嗎?」陳定放下叉子,手撐著頭說。
「哪有什麼興趣。」我嘆了口氣說:「現在還不打算考慮這些啦!」
「那哪時候要考慮?」陳定表情古怪地看著我,然後接著說:「阿光,我們從小學一年級就認識了,少說歹說也認識將近二十年了,你怎麼從來都不會想交個女朋友呢?」
「沒想過吧。」我聳聳肩。
「這也太扯了。」陳定嘆了口氣後說:「以前我知道你滿腦子都是彈鋼琴,後來你混黑社會之後,好吧,可能是出現在周遭的女孩子不對你的胃口。」
「嗯嗯。」我點點頭,示意陳定繼續說下去。
「但是難得你現在回去彈琴,而且不像以前那樣子成天準備比賽、準備表演了。」
「慢著,我現在是在準備比賽沒錯。」我打斷了陳定的話後說:「我的復出賽。」
「…好,可是你現在不像以前整天彈琴彈到沒日沒夜的了。」陳定頓了頓後說:「你想想,難得有個女孩子為了你這樣子的付出,還做菜給你吃…好啦,雖然你說她連鹽跟糖都分不出來,可是感覺得出來她真的對你很好啊!」
「嗯…我會考慮看看的。」我點點頭。
「考慮你個大頭啦!」陳定揮拳,作勢要打我。
「堂主,別動怒啊。」我說。
「…堂你個頭啦!」陳定失笑,然後說:「而且我這樣聽起來,都是她主動去找你,你要不要試著主動找她看看?」
「這樣不好吧。」我搔搔頭後說:「我不怎麼敢打擾女孩子。」
「…從小到大都聽曉惠說你桃花緣很好。」陳定嘆了口氣後說:「可是也跟她說的一樣,是個戀愛白癡。」
「幹嘛這樣啦。」我苦笑了一下後說:「而且我現在最希望的就是我可以趕快克服手會抽痛的問題啊,感情問題先擺一邊啦。」
「嗯?」
「畢竟我已經答應了范鈴亞,下個月她的演奏會上要擔任她的特別嘉賓。」我搔搔頭後說。
「所以你要搶光她的風采嗎?」陳定有點訝異地看著我說:「這樣子不好吧?太不道德了。」
「才不是呢。」我揮揮手說:「是四手聯彈,而且連文宣海報上都已經把這件事情印上去了。」
「為什麼你會答應她啊?」陳定用看著怪胎的表情看著我說:「你不是說你還沒練好?」
「還不都是賴家瑩,就是我跟你提到的那個古怪的女孩子。」我嘆了口氣說。
「嗯?關她什麼事情?」
「那時候范鈴亞邀請我的時候她也在場,然後她就拼命地說服我,我拗不過她,只好答應范鈴亞了。」我聳聳肩,無可奈何。
「嗯…阿光。」陳定很誠懇地看著我。
「嗯?」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她。」
「…別亂啦。」我揮揮手。
「哈哈,不過我很好奇她是用什麼方式說服你的?」陳定失笑。
「她說,如果要等我完全克服那個問題才站上舞台,那我會失去很多大放異彩的機會。」我莞爾補充:「她說,很多時候人生就是要先衝刺,才會知道該怎麼去做準備,如果要等到做好萬全的準備才去嘗試,那會有很多很多事情根本無法開始。」
「…阿光。」
「你再說我喜歡她我就扁你。」我說。
「靠,我堂主耶!」陳定訝異。
「好啦,你要說什麼?」
「看來,你真的真的很喜歡她。」
「……我可以扁你嗎?」
「不行。」陳定笑著說:「可是說認真的啦,等等出去打通電話給她吧?」
「好啦,我再考慮啦。」我莞爾。
告別了陳定後,我才想到。
其實我跟賴家瑩已經四、五天完全沒有連絡了,又或者說她已經四、五天沒有聯絡我了。
我嘆了口氣,拿出手機,畢竟怎麼說這個月也算有密切地往來,所以有她的手機實在不是什麼太奇怪的事情。
將號碼撥了出去,響了幾聲之後被接了起來。
「喂?」是個女孩子,但不是昔日那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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