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LONELY TOWN

　　『致我最親愛的蘇辰光先生：』

　　回到台灣已經一個月了，距離舉辦個人的鋼琴演奏會，只剩下不到三個禮拜的時間。
　　早上十點四十二分，地點在台中市區的某間派出所。

　　「唉唷，這不是為國爭光的鋼琴巨匠嗎？」阿鐵看到我，站了起來。
　　「說成這樣。」我走向了他，笑著說。
　　「那晚說你吃她豆腐的女孩沒跟你一起來嗎？」阿鐵看了我的背後沒人後說：「之前在一些場合都會看到你們兩個在一起呢，我想說你們在談戀愛，就不過去打擾你們了。」
　　「…」我沒有答話，只是從包包裡面翻了幾張門票出來。
　　「這是？」阿鐵歪著頭看著我。
　　「我的鋼琴演奏會，這裡幾張，分給你們的同事吧，有空就來聽吧。」我笑著說。
　　「這麼快？」阿鐵拿起票後說：「時間過真快，上次我們有聊天時你還是東堂副堂主，現在已經開始準備起自己的演奏會了。」
　　「就是因為那時候被爆料時，你們也都沒有把我的過去掀出來，才有特地來感念你們一下啊。」我指著門票說。
　　「所長掙扎很久，後來記者打電話來詢問的時候決定幫你背書。」阿鐵端詳著門票說：「畢竟你在位的時候你們東堂的年輕人也都很安分，你也幫了我們不少事情嘛。」
　　「謝啦。」
　　「不用謝啦，畢竟怎麼說，我們也是朋友啊。」阿鐵捶了我胸口一下後說。

　　『你啊，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人。』
　　『明明就是一個很厲害的鋼琴手，卻一直覺得自己的資質很普通。』
　　『明明就是個鋼琴手，結果不彈琴之後還跑去跟人家混黑道，真的是很奇怪呢。』

　　晚上十點四十二分，地點在東長花，東堂旗下的酒店，目前歸於陳定管理的酒店。

　　「來啦，鋼琴巨匠。」陳定看著我笑著說。
　　「是啊。」我走到陳定的辦公桌前面，拉了張椅子坐下。
　　「特地來找我，怎麼啦？」陳定從抽屜裏面拿出香菸，點了起來後遞給了我一根。
　　「不了，戒菸了。」我揮揮手說，然後從包包裡面拿出了將近三十張的門票。
　　「這是？」陳定把那根原先要給我的香菸收回去後，看著門票說。
　　「我的演奏會的門票。」我遞給他後說：「請幫我拿給虎爺他們，還有記得留一張給小蟲，現在在夜店當主管的那個。」
　　「這麼快就要辦演奏會了？負擔得了嗎？」陳定接過門票後問。
　　「可以，比賽都可以完美演出了，更何況是演奏會呢？」
　　「我不是說練習的問題。」陳定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口後說：「我是指心理上的層面。」
　　「…可以的。」我苦笑。
　　「真的沒事了？」陳定吐了口煙圈後說。
　　「說沒事是騙人的。」我嘆了口氣後說：「但是如果就這樣子打住，她知道了，一定會生氣的。」

　　『你大概不記得了吧？其實我們以前是有見面過的。』
　　『那時候我要趕去音樂大樓上課，不小心撞到你，結果我手上的課本掉了。』
　　『然後你很體貼地幫我把課本撿了起來，給我一抹淺淺的微笑後就自己離去了。』
　　『所以第一次看到你演奏時，我的內心是澎拜不已的。』
　　『我永遠都會記得你那讓人心生溫暖的曲調與音色後。』
　　『我也永遠記得，那時候我還跟我隔壁的同學說，我聽完這個演奏會後，我一定要去認識那個大名鼎鼎的蘇辰光學長，因為你實在是太帥了。』
　　『哈哈，你一定很好奇，為什麼後來沒去認識你。』
　　『因為啊，你看起來好難親近哦，不是說你看起來很兇的意思，只是覺得，你好有距離感哦。』
　　『而且啊，那時候你們班外面常常都有一大堆蘇辰光粉絲團在外面等著，看了就讓完全不敢去認識你啊。』
　　『但是啊，以前每次在學校看到你的回憶，一直都是我的寶藏。』
　　『還有，對不起，我一直瞞著你很多事情。』

　　「舅舅，演奏會是什麼啊？」餐桌上，小楓問著。
　　「你來看就知道囉。」我摸了摸小楓的頭。
　　「看到你回去彈鋼琴，我想最開心的就是你姊姊了。」姊夫笑著說。
　　「你自己不是也很開心？」曉惠翻了下白眼後說：「不知道誰一知道辰光又開始彈鋼琴後，整天在家裡說著什麼浪子回頭金不換的話呢。」
　　「我說的是事實啊！」姊夫急著反駁。
　　「姊夫、曉惠還有小楓，記得要來哦。」我笑著說。
　　「辰光，你這麼早就開始準備演奏會，是因為她嗎…？」曉惠有點戰戰兢兢地問。
　　「是啊，因為我希望趕快讓她看到我在舞台上彈琴的樣子呢。」

　　『其實啊，我們認識的時候，我早就不是大學生了。』
　　『我沒有謊報年齡哦！我的年紀真的是大四生，只是發生了一點事情。』
　　『我休學了，因為我的身體一直都不太好，在大三下期末的時候，更是糟到了頂點。』
　　『醫生與爸爸媽媽雖然沒有明說，但是我知道我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所以每次你說要載我回去的時候，我都拒絕了。』
　　『因為我早就不住在學校附近了，那時候的我已經每天都住在醫院了。』
　　『你一定很好奇，為什麼我還可以跑出來找你，對吧？』
　　『當然是逃過護士小姐的法眼偷跑出來的啊！哈哈！』

　　「唉唷，冠軍先生，怎麼特地拿了邀請函來我家啊。」鈴亞應門後，看到是我笑著說。
　　「季軍小姐，妳就別挖苦我了。」我笑著把邀請函遞給她。
　　「印得滿精美的嘛。」鈴亞看著邀請函，似乎頗滿意地點點頭。
　　「一定要來哦，畢竟妳是讓我回來彈琴的大功臣之一。」
　　「我的功勞沒有比她大吧？」鈴亞苦笑。
　　「……」
　　「痾，對不起，害你想起不開心的事情了對吧？」鈴亞有點緊張地致歉。
　　「不，不會。」我笑著搖搖頭。

　　『然後很剛好的，我的好朋友在你的夜店工作，而且她認出了你來。』
　　『她告訴我後，我就決定要去認識你。』
　　『用最瘋狂、最不會讓你忘記的方式記得我。』
　　『因為我希望，在我人生的最後一刻可以再一次聽到你那最美妙的琴聲。』
　　『所以我設了一個局，那天喝了很多酒，是真的。』
　　『喝醉了，也是真的。』
　　『但是來拉我的那兩個男生，其實是我朋友，他們是來陪我演戲的。』
　　『然後我的一場豪賭，把你帶到我的生命來了。』
　　『還有一件事情，我也要跟你說對不起，其實范鈴亞小姐根本就沒有在酒吧做公益彈琴。』
　　『是我去苦苦拜託她的，她才在那個禮拜都去那間酒吧彈琴。』
　　『而我們的交換條件，就是我會把你帶到那間酒吧去。』

　　「演奏會準備得如何？」秀玉老師看我停下手中彈琴的動作後問。
　　「還可以，我想，準備得差不多了。」我點點頭。
　　「辰光哥哥要加油哦！」詩吟在一旁打氣著。
　　「會的。」我笑了出來。
　　「詩吟可是很擔心你啊。」秀玉老師把手放在詩吟的頭上說。
　　「嗯？」我看了秀玉老師一眼。
　　「應該說，大家都很擔心你。」秀玉老師正色道。
　　「沒事的，我比任何人都知道，現在的我，不是一個人。」我闔上了琴譜。

　　『你比想像中的還要來的白目，也比想像中還要來的傻呼呼的。』
　　『少了以前的距離感，你突然變得好親近。』
　　『有時候像大哥哥，有時候又很像小孩子。』
　　『少了印象中的冷酷，多了很真實的溫柔。』
　　『很體貼，很喜歡小孩，也很喜歡小動物。』
　　『怎麼想，都還是很難想像，以前那麼崇拜的人，現在居然離我這麼近。』

　　我看了看演奏會的會場，該來的人都差不多來了。
　　真是的，不是說好了嗎？大家都穿西裝打領帶，沒有人認得出來你們是黑社會。
　　那那張鐵虎盟東堂＿蘇辰光後援會的大字報是怎麼一回事啊？
　　看了看最前排的座席。

　　曉惠一家人、秀玉老師與詩吟、她的爸爸媽媽、虎爺、陳定、鈴亞、王大中還有綠川花，該來的都來了。
　　看向鋼琴正對面的空位，不會來的，也不會來了。

　　深深的一鞠躬。
　　這鞠躬不只感謝各位願意來到我的演奏會。
　　更是感謝各位出現在我的人生，並且一直陪伴著我。

　　『有時候很消沉，有時候很可愛。』
　　『音色很亮麗，人又很柔和。』
　　『每次找完你後，回到醫院的路上，我總是想著你當天所說的話，然後輕輕地哼著你所彈奏的曲子。』
　　『總是一直陪在很任性的我的身邊。』

　　雙手在琴鍵上慢慢地在琴鍵上彈奏著。
　　我想著，那個蠻橫無理的女孩，甩了我一巴掌時的月光。
　　我想著，那個幫我擦掉鋼琴上灰塵的女孩，輕輕地哼著歌。
　　我想著，那個買了一百塊錢紅豆餅的女孩，臉上幸福漾著的微笑。
　　我想著，那個悄悄地走進了我生命的女孩。
　　我想著，那個一直推著我往前走的女孩。
　　我想著，那個帶領我克服恐懼的女孩。
　　我想著…那個最後悄悄離開我生命的女孩。

　　『一百塊的紅豆餅，還真的是吃不完耶，可是那個故事是真的哦！這次我沒有騙你。』
　　『在夜市一起吃同一串糖葫蘆，感覺特別好吃，真希望永遠都吃不完。』
　　『在一中街遇到的小狗狗，其實我還是覺得他很可怕。』
　　『晚上的南投第一中學，感覺好寧靜，時間好像都快凍結了一樣。』
　　『一起在賞鷹平台看的夜景，就像你彈琴的時候一樣，閃閃發亮。』
　　『每次看你練完琴，那爆著青筋的雙手，心疼不已的心情。』
　　『我們相處的每一刻，我都一直拼命地記在腦海哩，因為那是我們最珍貴的回憶。』
　　『那你呢？有牢牢記住嗎？』

　　彈完了一半的曲子，先到後台休息了一下。
　　本來以為，我會是帶著對大家的感謝而彈奏這場演奏會。
　　但是看來，我還是依舊帶著思念的心情彈奏著。
　　真是的，這回憶還真的是…
　　深深地烙印在心裡面了啊。

　　『還記得我給你的那張譜嗎？那首Melodies of Life.』
　　『那是我最喜歡、最喜歡的一首曲子哦，其實我已經找到好久了。』
　　『那天在你房間過夜時，翻著你的筆記，無意間發現，原來你也喜歡這首曲子呢。』
　　『是吧？是喜歡吧？不然怎麼會把那首曲子開始做起紀錄來了呢？』
　　『我很想聽你彈那首曲子呢，你來彈，一定比任何人都厲害。』
　　『一定可以演奏出最美好的音符的。』

　　演奏會快要結束了。
　　差不多是最後一首曲子了。
　　我翻開了譜面的最後一頁，裡面是Melodies of Lofe的譜。
　　還有一封信。

　　『其實啊，一直以來，我都沒有想到我們會發展到像現在這樣呢。』
　　『我一開始，真的只是想把你盧回去彈琴而已哦。』
　　『只是你的溫柔，總是牽動著我。』
　　『每次總是苦笑的你。』
　　『因為我任性而眉頭微微皺起的你。』
　　『每次都帶著我討厭吃的櫻桃來探病的你。』
　　『看到小朋友而笑得燦爛的你。』
　　『看到小狗狗，眼睛都發亮起來的你。』
　　『這些蘇辰光，總是時時刻刻牽動著我的內心呢。』

　　『對不起，那天那一巴掌，一定很痛，對吧？』
　　『但是我一點都不後悔打那一巴掌哦！』
　　『畢竟就是那一巴掌，把蘇辰光帶進了我的人生中。』
　　『那一巴掌拍響了你我的邂逅，卻拍不響我們的永恆。』

　　『在未來，沒有我的日子裡面，還是要好好彈琴哦。』
　　『因為還有好多好多人，都想聽你彈琴呢。』
　　『如此幸福溫暖的音色，如果不繼續彈奏下去，真的是太可惜了。』

　　『對不起，我沒有辦法繼續陪著你。』
　　『對不起，我不能繼續耍任性了。』
　　『對不起，明明是我要求你站回舞台彈琴的，但是到最後卻依舊沒辦法看到你在舞台上閃耀。』

　　『謝謝你，讓我可以遇到這麼好的你。』
　　『謝謝你，讓我最後的人生可以發光發亮。』
　　『謝謝你，雖然不是在舞台上，卻也在練習時彈琴給我聽。』
　　『謝謝你，讓我可以喜歡上這麼好的你。』

　　『蘇辰光，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賴家瑩』

　　－ 一個巴掌拍不響　END -